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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孰不爱家、爱子孙、爱身？然不克明爱之之道，故终焉适以损之。一家之事，贵于安宁、和睦、悠久也，其道在于孝悌谦逊。仁义之道，未尝言之，朝夕之所从事者，名利也；寝食之所思者，名利也；相聚而讲究者，取名利之方也。言及于名利，则洋洋然有喜色；言及于孝悌仁义，则淡然无味，惟思卧。幸其时数之遇，则跃跃以喜；小有阻意，则躁闷若无容矣。如其时数不遇，则朝夕忧煎，怨天尤人，至于父子相夷，兄弟叛散。良可悯也！岂非爱之适以损之乎？

夫谋利而遂者不百一，谋名而遂者不千一。今处世不能百年，而乃徼幸①于不百一不千一之事，岂不痴甚矣哉。就使遂志，临政不明仁义之道，亦何足为门户之光耶。愚深思熟虑久矣，而不敢出诸口，今老矣，恐一旦先朝露而灭，不及与乡曲父兄子弟语及于此。怀不满之意，于冥冥之中，无益也。故辄冒言之，幸垂听而择焉。

夫事有本末，知愚贤不肖者本，贫富贵贱者末也。得其本，则末随；趋其末，则本末俱废，此理之必然也。今行孝悌，本仁义，则为贤为知。贤知之人，众所尊仰。箪瓢为奉，陋巷为居，己固有以自乐，而人不敢以贫贱而轻之。岂非得其本，而末自随之。夫慕爵位，贪财利，则非贤非知。非贤非知之人，人所鄙贱。虽纡青紫②，怀金玉，其胸襟未必通晓义理，己无以自乐，而人亦莫不鄙贱之。岂非趋其末，而本末俱废乎。

况富贵贫贱，自有定分。富贵未必得，则将陨获③而无以自处矣。斯言或有信之者，其为益不细。相信者稍众，则贤才自此而盛，又非小补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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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没有不爱家、爱子孙、爱自身的。但是如果不懂得怎么爱，最终反而会带来损害。一家之事，最可贵的是能保持安宁、和睦与长久，其核心在于孝悌谦逊。可惜现在的人，已很少谈论仁义之道，更别说落实了。大家从早到晚追逐的，是名利；吃饭睡觉想到的，也是名利；众人聚集谈论的，也是争名夺利的方法。一谈到名利，大家脸上就露出喜悦之色；谈到孝悌仁义，就觉得淡然无味，只想睡觉。如果侥幸时运不错就面有喜色，稍有阻碍就心情烦躁，面无表情。如果时运不济，就早晚忧愁，怨天尤人，甚至闹到父子相对、兄弟离散的地步。这实在是值得怜悯啊。难道这不正是自以为爱子女实际上却是害了子女吗？

那些谋取利益而能够顺利得到的，一百人中也难得有一个；谋取名位而能够顺利得到的，一千人中也难得有一个。人在世上，活不过百岁，而侥幸于百千中难得有一的事情，难道不是愚痴到极点了吗？即便幸运中了科举做了官，但是治理政事不懂得仁义之道，又怎么能够光耀门楣呢？我想了很久，却一直不敢说出口，如今年事已高，唯恐一朝过世，来不及和乡亲父老兄长子弟们谈及此事。这样，心怀不满之意于九泉之下，实在无益。所以冒昧说出这番话，希望你们听取。

任何事情都有根本和枝末，智慧还是愚痴，贤能还是不肖，这是为人之根本，至于贫贱还是富裕，尊贵还是低贱，这是为人之枝末。人能把握根本，自然就能得到枝末；如果追求枝末，就会本末都失掉，这是必然的道理。人要是能够以孝悌为行，以仁义为本，则将成为贤人智者。有贤德和智慧的人，自然会受到众人的尊重和敬仰。即使像颜回一样，箪食瓢饮，住在陋巷，也自有其乐，他人也不敢因为其贫贱而轻视他。这难道不是得到了根本而枝末也随之而得吗？如果仰慕爵位，贪图财利，则不是贤智之人。没有贤德和智慧的人，自然会被众人所鄙视。虽然穿着官服，怀藏金玉，但是心中未必通晓道德义理，自己不能得到真正的快乐，而世人也没有不鄙视轻贱其人的。这难道不是追求枝末而本末都失去了吗？